笑 傲 人 生——與癌癥抗爭紀實(連載)
發(fā)布日期:2016/1/29 10:38:46 | 瀏覽次數:10326 來源:張建民/集團總經理
序 言
謹以此文,烙下2014年 11月14日至今不足300個日日夜夜中,發(fā)生在我生命中刻骨銘心的一幕又一幕……
在深圳羅湖繁華的商業(yè)圈里,聳立著一座發(fā)展中心大廈,它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由深圳經濟特區(qū)發(fā)展集團投資4億港元建成,為國內首座隱框幕墻43層超高層辦公大樓。
二十年前,我出差來深,每逢抵達羅湖火車站,常常喜歡站在前廣場上逗留片刻,似乎這深港交匯之地彌漫著不一樣的空氣,讓我不由自主地深呼吸。然后,抬頭眺望,那不遠處的發(fā)展中心、國貿大廈與周邊的高樓大廈互為襯托,相映生輝,散發(fā)著濃郁的現代都市氣息。我的心深深地為之折服:魅力四射的深圳,總帶給人無盡的遐想。隱隱地,生命中有一根弦被輕輕撥動——深圳,我是不是愛上了你?!
天遂人愿。上世紀九十年代末,一次偶然的機會,我調到特發(fā)集團成為一名高管,與這座曾經迎面相逢而又失之交臂的發(fā)展中心大廈,相擁相依了十幾年。
十幾年,彈指一揮間,但卻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。五千多個日日夜夜里,我朝兢夕惕,盡心竭力,以自己的人品和能力,贏得了各方的認可。2013年6月3日,歷史將我推上這家擁有百億資產的集團公司總經理的位置。
既是機遇,也是挑戰(zhàn),更是責任。站在更高的平臺上,我躊躇滿志,決心甩開膀子大干一場。然而,“天有不測風云,人有旦夕禍!,出人預料的事情發(fā)生了:死亡的幽靈正邁著輕盈的腳步,悄悄地向我逼近……
第一幕 病魔潛身
“當一個人鎮(zhèn)定地承受著一個又一個重大不幸時,他靈魂的美就閃耀出來! ——亞里士多德
2014年 11月14日下午兩點,發(fā)展中心大廈26層的特發(fā)集團總部,整潔而清靜。我坐在辦公椅上,望著對面墻壁上懸掛的“厚德載物”條幅,忽然感覺這四個字沒有往日那般端莊典雅,似乎變得僵硬呆板,無法激起我的興趣。后來轉念一想,覺得好像不是字的問題,渾身不禁打了個冷顫:最近一段時間,老是感覺自己吞咽困難,是否應該到醫(yī)院做一次檢查?
年底將近,集團正在加緊組織研究2015年的預算計劃。身為總經理的我,每天的活動都排得滿滿的。根據工作計劃,下周我要帶隊到下屬8家企業(yè)溝通明年的各項經濟指標,當天下午,還打算去物業(yè)公司出席一個講座。
但直覺在提醒我,不能再拖下去了,否則身體可能要出大問題。我決定先去發(fā)展中心附近的羅湖醫(yī)院看看。
走出寧靜的辦公室,天空陰霾密布,遠處一堆烏云在不停翻滾,路上的行人臉色漠然,個個匆匆忙忙,仿佛沖著某個目標狂奔。以前我嘲笑香港人走路像跑步,比大陸人要快半個步幅,而現在深圳人走起路來,更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市場的力量太強大了——“天下熙熙,皆為利來;天下攘攘,皆為利往。”想起司馬遷的話,我不禁苦笑起來。但這也絲毫沒讓我輕松,畢竟心頭壓了個沉重的包袱。
我還是鎮(zhèn)定地走進醫(yī)院大門。說實在的,我前半輩子很少看醫(yī)生,社保醫(yī)療卡上的余額足足有3萬多元。我曾跟同事開玩笑說自己是運動型的身體?墒,現在我卻神情凝重地站在掛號窗口,面對收費員的提問,一時竟不知道要去哪個科室,后來按自己癥狀胡亂猜想,掛了個內科醫(yī)生號。
開完檢查單,我趕往X光透視室。一杯鋇餐,讓我吞三次,再朝著X光機,從正面和左右側面,各照了一次。事畢,當我穿好上衣準備離開時,試探性地問醫(yī)生:“怎么樣?”醫(yī)生遲疑一下,欲言又止的樣子。但在我急切的目光注視下,他也變得溫情起來,柔聲說道:“你怎么沒家屬陪同?下來應該住院檢查”。這看似淡淡的一句話,卻讓我的血液瞬間凝固,我聽出了醫(yī)生的弦外之音,頓時有了不祥之感。果不其然,過了一會我便拿到了自己的健康判決書:“此患者可能患食道CA”。
我木然地回到了內科,醫(yī)生將我的X光片放在熒光屏上,一一給我講解。我的食道被黑影占位三分之二,變窄的中段,像一條略為彎曲的小水溝,形狀真的太難看,也太可怕。再發(fā)展下去,食道將會完全阻塞。我故作輕松地問:“這種情況除了癌癥,還有其它可能嗎?”醫(yī)生不置可否:“那要做胃鏡才知道!苯又,她又板著臉說:“你還笑得出來?明天周六消化科正常上班,趕緊來做胃鏡檢查!蔽覕[出一付不以為然的神態(tài):“沒什么,有病就治!贬t(yī)生搖了搖頭,給我開了全麻醉胃鏡檢查單。
返回辦公室,我將病情告訴了秘書小張。他安慰我說,一定沒事。但我心里清楚,這么大占位的腫瘤,惡性的可能性很大,動手術是免不了的。望著我熟悉的辦公室,想著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,心頭禁不住襲來一陣陣的悲傷和凄涼。
我猶豫起來,如果按最壞的打算,是應該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,搬回家。如果不是呢?那搬去又搬回,豈不是多此一舉嗎?我囑咐小張,我若真的出現意外,就幫我把辦公室里的私人物品處理掉。
如此決絕的決定,既是交待給小張,也是在安排我自己。賈寶玉說,赤條條來去無牽掛。這就是人生,雖然殘酷,但也真實到底,誰都沒有第二條道可走。當生命不再,一切身外之物不過浮云而已。
第二幕 直面厄運
“真的猛士,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,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。”——魯迅
離下班還有半個鐘,我撥通電話,將診斷結果告訴了家人。消息傳開,如晴天霹靂,似乎要將我平靜、安穩(wěn)、幸福的家庭擊碎。母親大放悲聲,妻子欲哭無淚……我是家庭的頂梁柱,如果倒下,傷及的不單單是我一個人,對于整個家庭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,而且還有親人們無處訴說的悲傷以及心靈上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痛。
一般人都將癌癥視為死神的代名詞。確實,它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輕易地掐滅一朵生命的火焰。但對于我來說,它來得太突然,也太殘酷。我才56歲,按聯合國的標準,人到60歲是中年,到70歲才是老年。我是年富力強的青壯年,懷揣為國盡忠、為家盡責、為母盡孝的理想,對做好本職工作成竹在胸……但這一切,都可能被兇殘的癌癥一筆勾銷。
悲傷的念頭一閃而過,我不敢讓它停留,更不能讓它發(fā)酵,這是我作為家庭主角的責任所在。人未倒命未絕,精神不能先垮。我必須堅強面對命運的挑戰(zhàn),一方面鼓勵親人們勇敢地接受現實,一方面增強戰(zhàn)勝病魔的信心,即使人生已經走到盡頭,也不能留下懦弱畏縮的敗筆。
我告訴母親和妻子,懂得她們對我的愛和關心,理解她們感同身受的心情。但是,哭哭啼啼只能加重我的痛苦,也于事無補。我只希望她們堅強地站在我身旁,與我共同面對。有了她們堅定的支撐,我才會更有信心。
晚上,我依約與汕頭來深的朋友吃飯,席間,我推杯換盞,談笑風生,對剛剛發(fā)生且不知道能不能醫(yī)治的絕癥不露聲色,若無其事。坐在我旁邊的妻子卻心事重重,沉默不語。過后,當朋友從別人口中得知我那天的狀況,打來電話連聲稱贊。
我也一直在為自己點贊,我知道,自己對自己的肯定意味著什么。在母親眼里我是孩子,但在孩子眼里我是父親,在妻子眼里我是一個男人。肩挑這三重身份,我應該是家庭情感文化、內外形象和價值理念的標桿。在這面臨死亡威脅的嚴峻時刻,我的一舉一動,對親人的影響將十分深遠。那種遇事恐慌,怨天尤人,自暴自棄的行徑,一向為我所蔑視。只有振作精神,堅強鎮(zhèn)定,勇敢面對厄運,才是我所主張和捍衛(wèi)的人生信念,也是我想要給家族注入的精神基因,并期望能夠代代相傳。
雖然我的生命有期,但我的精神無限。即使此時此刻,我也想得很多、很遠……也許這才是一種為人子、為人父、為人夫至死不渝的責任吧。
第三幕 果決行動
“最大的危險是無所行動!薄夏岬
按計劃,第二天一大早,是做胃鏡檢查的時間。X光片里食道那一段陰影,仍然歷歷在目。思量再三,我覺得當務之急是物色一家合適的醫(yī)院一并做診斷和手術,而不要重復檢查,盲目折騰自己。我向正在廣州治療白血病的大學同學陳生征詢意見。他十分關切地說:“我這邊南方醫(yī)院消化道內科挺出名,趕快過來!苯涥惿鷧f調,我很快得到該院院長的熱心安排。
從做出住院的決定,到聯系安排妥當,前后不超過兩個小時,這足以看出我治病的迫切心情。
追溯到兩個月前,其實就出現了吞咽不適的癥狀。一開始,我并不當一回事,因為對日常生活沒有任何妨礙。后來,癥狀持續(xù)不消失,使我聯想起以前一名同事,他說過曾因食道良性腫瘤,從后背開胸切除。會不會我也要開胸動手術?可怕的陰影籠罩著我。但我不愿意太快通過檢查去證明結果的真相,也不相信自己表面好端端的身體會得重癥。加上父親的后事尚未理完、近期給員工做《用優(yōu)秀引領未來》的講座已經安排了,還有許多的工作等著去完成。
我想,如果檢查發(fā)現患絕癥,果真倒下去,就可能再也站不起來,職業(yè)生涯也會隨之結束,倘若如此,倒不如瀟灑地多活幾天,讓精彩伴陪到最后!擔憂與猶豫交織在一起,讓我一拖再拖,確實有點耽誤了治療的更好時機。
后來慘痛的經歷,更讓我懂得及早治療的意義:人到了中年以后,一方面間隔三、四年要做一次腸胃鏡檢查,另一方面,當身體發(fā)出異常信號時,既不能麻痹大意,也不能諱疾忌醫(yī),要去掉僥幸心理和回避心態(tài),趕緊問醫(yī)就診。
從西醫(yī)角度看,癌癥浸潤或擴散到那里,就要切除或放射到那里。切除或放射的范圍愈廣,病人治療的痛苦就愈大,術后的生活質量就愈差,生存的概率就愈低,這是成反比的。如果拖延到不能動手術,那么病人已經進入擴散的晚期,離死亡可能只有一步之遙了。
癌癥不是絕癥,之所以冠以“絕”,只是患上這種病的人容易絕望,而樂觀的人則稱它為慢性病。只要一息尚存,我決不會絕望!除了我自己,沒有任何疾病可以打敗我!既來之,則安之,任何害怕和退卻,只會陷入不知所措或急病亂投醫(yī)的沼澤。
那天,得知我患上癌癥的幾位朋友,熱情地向我推薦醫(yī)院、醫(yī)生和療法。面對五花八門的建議,甚至用眾多所謂治愈的病例作佐證,如何選擇,事關自身生命,讓我不得不提起精神,保持清醒的頭腦,細心地比較、分析、判斷。我歸納了幾條:一是相信廣州三甲醫(yī)院的醫(yī)療技術;二是西醫(yī)為主,中醫(yī)為輔,不采用所謂偏方治療;三是符合手術治療適應癥,應盡快施行手術切除,避免原發(fā)腫瘤大面積擴大繁衍。這是我選擇南方醫(yī)院和急于入院治療的原因。
發(fā)現病癥,一定要首先推崇主流醫(yī)院和當今先進的醫(yī)療技術。癌癥有輕重之分,只要及早發(fā)現,盡快就診,正確治療,治好就更有希望。
明天就要住院了。我把一切安排妥當后,特意跑到附近美發(fā)廊剪頭、染發(fā),心想,要將自己打扮得精神抖擻的,再去迎接生命的挑戰(zhàn)。回家后,當我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一頭美發(fā)時,腦海里突然蹦出這么一句話:“我仍想留下不老的帥氣,讓明天嫉妒今天的美麗!边@是在生死未卜,充滿傷感和悲壯的心境下,抱著對生的熱愛和眷戀,所激發(fā)出來的對于生命詩意般的簽注啊!
第四幕 感恩蒼天
“換一種角度去看待人生的失意與不幸,懷著感恩的心生活,生活將賜予你燦爛的陽光!薄
2014年11月16日下午,在妻子的陪伴下,我住進了南方醫(yī)院惠僑樓。房間更像一個休息室,寬敞的內設,營造出溫暖而舒適的氛圍。
次日凌晨5點左右,我一覺醒來,喝一杯水后再也睡不著了。旁邊的妻子卻睡得正濃,時而發(fā)出輕輕的鼾聲。估計我昨晚沒有做噩夢,沒有讓她擔驚受怕,才睡得如此安穩(wěn)。是啊,男人可以雙眼深情地飽含淚水,但卻沒有權利在父母妻兒面前慌亂地哭泣。你亂,她們心更亂;你痛,她們心更痛。
周圍萬籟俱寂,窗內透進微弱的光線。我漫不經心地躺在病床上,望著昏暗的天花板,根本不在意我人生的第一次住院,卻似乎在等待天亮后,準備去完成一件平常又必須履行的事情。漸漸地,我驚嘆起在眾人“談癌色變”的氛圍中,自己的心為什么能夠像黑夜一樣的清靜,一樣的泰然。
有人說:“患上癌癥,一是嚇死的;二是愁死的;三是亂醫(yī)治死的;四才是病死的!币粋人機體上得了癌癥并不是最可怕的,最可怕的是精神上垮了,那這個人就無可救藥了。
我默默地感恩蒼天,她賜給了我一顆平靜的心。內心的感知告訴我,這就是一種修行、一份福報,我必須悉心珍惜和呵護!
曾經,我目睹親友患上重癥后,那種恐慌、焦慮和不安的過激情緒,甚至出現幻覺,任憑旁人怎樣勸說和安慰,都無濟于事。究其終極的原因,都是源于對死亡的恐懼,尤其是一直以來忌諱死亡,對突如其來的死亡可能性,毫無思想準備。
有感于此,在五十歲之后,我就開始探索生命的含義,修煉死亡和解脫的真諦。有人估算過,人出生的概率約三萬億分之一,能生為人是無比幸運的。但人每天都在走向死亡,故要擁有慈悲心,珍惜脆弱的生命。真正領會人有生必有死的規(guī)律,關鍵在于化解恒常的執(zhí)著,了悟無常的真相,才能處之泰然。
假如把生命過程包括悲痛、苦難、疾病等不幸,當作是一連串奇特和美妙現象的展示,就可能揭開死亡的猙獰面具,領略生命的多姿。那些對死亡所感受到的絕望或是陶醉,其實都是一種逃避。死亡既不會令人沮喪,也不會令人興奮,它只是生命的事實,也許就像佛教所說,那是生命另一章的開始;也許就像道家莊子所言,那是氣的“聚”跟“散”;也許就像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所述,那與我沒關系,因為我活時死不存在,死了我又不存在……如此,當靈魂有了生命感悟的撫慰,死亡就變得不那么恐懼和沉重了。
回顧前半生,我倍感滿足和快樂。我用我的勤勞和奉獻,積極回報愛護我、關心我的國家、組織、同事和親友,于心無愧無悔;我作為基礎教育被耽誤的一代,能夠從家鄉(xiāng)的同齡人中脫穎而出,考上重點大學,走南闖北,翱翔藍天,已經充分體驗到事業(yè)的精彩和生活的樂趣,即使無法達到生命足夠的長度,但有了生命的寬度、厚度和溫度,生命走到當下,我心滿意足!而今面臨絕癥和死亡的威脅,我毫無怨言,因為每一天我都認真面對,每一件事情我都盡力而為了。我已經徹悟生命的全部意義,這次若能死而復生,那怕多活一天,也是上天的額外施恩。
當然,我仍有遺憾和牽掛。這不僅是對美好生命的向往,對“活著真好”的渴望,更是因為年近八旬的母親、岳父母的養(yǎng)老送終、孩子尚未成家、妻子相伴到老……都是我未了的心愿。于是,我鼓勵自己,哪怕只要有一線希望,也永不言棄!
第五幕 向死而生
“沉沉的黑夜都是白天的前奏!薄〈
11月17日上午,秋末的羊城,初冬寒意漸濃,我穿著單薄的病人服,坐電梯落到惠僑樓下,頓覺擋不住陣陣冷風。妻子急忙給我披上大衣。護士推著我端坐的輪椅車,穿過一段狹窄的走廊,到消化科大樓手術室做胃鏡手術。本來約定全身麻醉,但因血壓偏高,改為用麻醉液漱口,再加打杜冷丁,在半昏睡中,完成了胃鏡探查手術。
醒后,聽醫(yī)生說,胃鏡初步診斷是惡性腫瘤,不能做微創(chuàng),有可能擴散;不一定能做手術,估計只能保守治療。我雖然不抱幻想,做了最壞的準備,但萬萬沒想到連能否做手術都存在不確定性,這使我愕然和吃驚。無奈之下,只能聽天由命,寄希望于接下來的活檢和Pet-CT的結果。
晚上,醫(yī)生告訴我,活檢結果是鱗狀高分化細胞癌。我趕緊上網搜索查詢:我的病灶比腺狀低分化細胞癌惡性低、生長慢,對化療稍為遲鈍。兩者之間優(yōu)缺點參半。這有如黎明前黑色的天際開始露出一線曙光,因為不是高惡性、活躍度高的腺細胞癌,畢竟是一件好事。
次日,因為停電,身體檢查中斷。妻子抽空回老家辦事,她的朋友果齊大師聽知我生病住院,專門請了幾位在家鄉(xiāng)的高僧為我誦經祝福。在我身處絕望的困境中,來自任何精神上的鼓舞、慰籍和援助,都是難能可貴的。我又再一次感謝上天。
然而,當我做完CT等待結果的那一天,面對幾天來的等待,累積起來的煩躁和焦急的情緒,讓我真想發(fā)泄一通,但幾經掙扎,理性阻止我,這樣自暴自棄只能加重心靈的創(chuàng)傷,用冷靜送走緩慢的時間,才是唯一的辦法。
正在等待的CT診斷結論,似乎變成對我生命進行裁量的判決書,而能夠上手術臺,竟是我最奢侈的期待!此時此刻,癌癥已經露出張牙舞爪的惡魔本相,我只能膽戰(zhàn)心驚地希望它手下留情;而冷漠的CT,又狐假虎威地扮演起裁判員的權威角色。我感覺一生中,這一刻最無能、最無助!
幸好我的坦蕩和樂觀感染了醫(yī)生,發(fā)現有診斷的新消息,無論好壞,他們都不會隱瞞真相,馬上告訴我,幫我客觀、耐心地講解和分析病情,做出不同療法的利弊判斷。在醫(yī)患關系冷漠的當下,一般來說,醫(yī)生職業(yè)敏感度極強,在醫(yī)患關系上一般不愿無端惹麻煩,一旦覺察到病人存有幻想或陷入憂郁,就會碰到矛盾繞道走,不正面接觸病人,只是背地里通知家屬,當面則照章辦事,惜言如金。這或許是一種扭曲狀態(tài)下的無奈之道吧。
而我的理念是,求醫(yī)只有最合適,沒有必要追求最好。病人一旦確定了主治醫(yī)師,一定要相信他,在理念上與他形成默契,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。一個人得了重病之后,面對醫(yī)生的每一次診斷檢查結論,如果存在盲目的樂觀,抱著幻想去等待奇跡的出現,那么,可能時常會出現失望甚至絕望;反過來,如果能夠先向死的方面做好思想準備,然后往生的方面去盡最大的努力,那么,他每天得到的都會是能夠生還的好消息。
我正是用這種向死而生的理念,去引導自己,挖掘坦然淡定的潛意識,抑制悲觀沮喪、消極治療的情緒。治病中,無論遇到什么樣的情況,都會有兩個消息,一個是好消息,一個是壞消息。而好消息與壞消息,總是互為隱含,互相轉化。例如,被診斷為癌癥,是壞消息,但醫(yī)生說可以治療,又是好消息;不能動手術,是壞消息,但可以做其它治療,又是好消息。
來自醫(yī)生的診斷消息,其實就是對治療機會的判斷和選擇,關鍵是你用什么樣的心態(tài)和視角去看待,若能夠主動預測、淡化和放下壞消息,然后積極捕捉、感受和配合好消息,你就能迸發(fā)信心和力量去戰(zhàn)勝病魔。
11月21日,胸外科蔡開燦主任帶來了可以動手術切除腫瘤的好消息,讓我一直懸在心頭的一塊石頭放落在地。秦主任又為我做了周全的麻醉計劃。
“我有救了。”對我而言,這猶如上天給我發(fā)的一份“準生證”,雖然吉兇未卜,但此時,難道還有比獲得生的指令,更令人興奮的佳音嗎?沒有!可以做食道占位切除手術,就意味著我已瀕臨死亡邊緣的生命又獲得重生的機會。
有關資料顯示,食管手術的死亡率,在日本是2.2%,在美國是3.4%。但我相信,我的主刀醫(yī)生是最優(yōu)秀的,手術一定會成功。從左側開胸切除中下段食管,手術超常規(guī),聽起來尤為可怕。然而,有一流麻醉師,我無須去感受手術臺那血淋淋的場面,痛楚會消失在甜蜜的沉睡中,即使意外來臨,我的靈魂已經翩然游離軀體,死亡也與我沒關系。
好奇怪,只不過是轉換個角度去思考,眼前的愿景,就截然不同,那些恐慌和害怕的念頭,便蕩然無存。動手術能拯救我的生命,對我是一樁大喜事,我何樂而不為? 11月25日早上,我面無懼色,義無反顧地登上手術臺,迎接生命的重塑。